悬镜司为“清流计划”临时开辟的公房内,空气比地牢里的铁锈味还要凝重。
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,带着一队捧着卷宗、抱着算盘的小太监驾到时,整个悬镜司据点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。
他脸上挂着佛陀般温和的笑容,步履无声,但那股从宫廷最深处浸淫出来的阴柔气场,却像无形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此地所有的铁血煞气。
“徐指挥使,真是年轻有为啊。”陈矩的声音绵软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穿透力,“咱家奉陛下口谕,前来协助指挥使,共理‘清流计划’。陛下说了,此事干系重大,半点马虎不得。”
赵恪站在徐恪身后,一张脸黑得能拧出墨来。
他看着那群小太监“噼里啪啦”地将算盘和成堆的空白账册摆满了一整张桌子,心中早已将这群阉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。
这哪里是协助,这分明是来夺权摘桃子的!
陈矩仿佛没看见赵恪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,自顾自地坐下,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,开始了他的下马威。
“规矩,是咱家伺候陛下几十年的根本。”他笑眯眯地看着徐恪,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,“陛下有旨,所有资金动用,必须由我司礼监复核,一钱一厘都要有出处和凭证,咱家才好向陛下交代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,背景履历,司礼监也要重新核查一遍,免得有宵小之辈混入其中,坏了陛下的大事。还有,指挥使的所有计划,最好都先有个详细的备案,也好让咱家……随时向陛下汇报进展不是?”
一番话,绵里藏针,滴水不漏。
他轻描淡写地,就要将整个计划的“审批权”、“知情权”和“人事权”牢牢抓在自己手里。
赵恪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几乎就要当场发作。
然而,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徐恪却笑了。
他非但不怒,反而抚掌称赞,亲自提起茶壶,为陈矩斟上了一杯热茶。
“陈公公思虑周全,不愧是陛下的心腹!”徐恪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赞叹,“您提的这些,正是晚辈所忧虑的。为了让咱们合作顺畅,不负圣恩,晚辈连夜草拟了一份《清流计划行动章程》,正要请公公斧正!”
说着,他从身后取出一卷巨大的图纸,在另一张空桌上“哗啦”一声展开。
陈矩脸上的笑容,第一次凝固了。
那根本不是什么奏折或文书。
那是一张画满了方框、箭头、以及各种他闻所未闻的名词的巨大图表,结构之精密,逻辑之清晰,让他这个在宫里玩了一辈子程序和规矩的老狐狸,都感到了脑子一阵发懵。
“公公请看。”徐恪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,开始了那场来自未来的降维打击。
“首先,是‘权责利划分’。”他的木杆点在图表的最上方,“为免职责不清,互相掣肘,我将咱们双方的权责边界,做了个明确的划分。”
他指着左边一大片区域:“悬镜司,负责执行。具体包括情报搜集、目标锁定、现场抓捕、以及审讯。简单说,就是干所有的脏活累活。”
随即,他的木杆指向了右边同样大小的区域:“司礼监,负责审计与监察。具体包括资金流水的审核、行动过程的合规性监督、以及最终成果的汇总上报。简单说,就是掌管钱袋子和功劳簿。”